其时正当Hyperium公司重点推广的那一场影响深远的天音运动的开始,Stoa与Heavenly Voices元老Chandeen,新古典乐派另外几个奠基乐队Manic P、Anchorage,中世纪/民族融合的始祖之一Love Is Colder Than Death等等几个Hyperium公司当家花旦,成为天音乐派的先锋官。这些以女声为主的乐队将Darkwave从歌特类音乐中分离出来,以阴暗神秘的氛围与唯美的形态使之达到了别人难以企及的审美高度。Manic P唯一的一张专辑God's Tears另辟蹊径,古典女高音在此偏离大众审美情趣,凛然森冷的演唱更偏向于痛苦隐忍的祭礼;单薄但不乏层次感的钢琴配以工业噪音采样、如同呼嚎的男声念白,种种刺人的冰冷隐隐预示着日后蔓延的军事/启示录新古典风潮。Stoa的好友Anchorage也在Hyperium旗下发表了两张专辑,分别是1994年的Tranquilly The Maelstrom Starts与1996年的The Bleak Wooden Towers。Tranquilly The Maelstrom Starts的很多编排都与Stoa的Urthona相似:强劲的鼓点、宏大的弦乐,但Anchorage的女高音与后者的沉静雍容有着明显的区别,逼仄纤细的演唱与专辑力图表达的阴云暗海的氛围相得益彰。在第二张专辑The Bleak Wooden Tower中,Anchorage则抛弃了处女作中具像化的激烈表达方式,采用了大段或阴沉或清亮的弦乐,新换的女主音比前任更注重美感,挥之不去的依旧是那份剪不断的愁绪。这张专辑是同时代出品中最接近正统古典乐的,对于听惯了抢耳之作的听众来说,无疑较难接受,但若静心品味,自然会发现她更长久的生命力。Stoa本身也于1994年推出了第二张专辑Porta VIII,Conny的人声大幅度减少,往往只在曲首或曲中出现一小段,却给人以黑暗仙子惊鸿一瞥之意境;Porta VIII也不再带有处女作中的流行化,全篇采用气势凌人的钢琴/弦乐交响架构,宏大的音场中让人很难感觉到早期新古典中简陋的合成器音色,其吞噬般的黑暗魔力即使是Stoa本身也没有再度超越。
此时已经是九十年代中期,Darkwave风潮开始在欧洲各国以星火燎原之势蔓延开来,德国的近邻、同为德语国家的音乐之国奥地利不遑多让,涌现了一批高水准的新古典乐队,尤以1995年成军的Die Verbannten Kinder Evas(被流放的爱娃的孩子们)为代表。如果说爱娃于1995年出版的首张同名专辑还存在着不少瑕疵,但是到了1997年的Come Heavy Sleep与1999年In Darkness Let Me Dwell,则完全一派大家风范,阴沉的大提琴、神圣的军鼓、庄严的管风琴,悲凉的男女声圣咏交替出现,谱写成一曲曲黑暗壮丽的诗篇,歌词全部采用雪莱或道兰等人的诗歌,带给乐队一种不同于德意志新古典的浪漫色彩与中世纪情怀。
德国的另一个邻邦——法国作为浪漫主义之都,法兰西人的作品自然会体现这个民族更为戏剧化的特性。1993年,黑暗新古典首席乐队之一的Elend正式组团,并于1994年发表了首张专辑Leaons de Tenebres,这就是青史留名的神魔三部曲的开篇之作,1998年,随着第三部的出版,这一黑暗史诗划上了完美的句号。它们直接取材于圣经中Lucifer从天堂堕落入地狱成为魔君撒旦的故事,高飘的女声圣咏与恶魔式的男性咆哮交相辉映,人性的挣扎、悲凉的宿命缱绻交织,极富戏剧性,宗教也因此与新古典结下了不解之缘。而1996年组团的Dark Sanctuary则在浪漫主义的道路上走得更远,乐队经常采用循环往复、渐进高潮的手法渲染着强烈的美丽与哀愁,很多曲目都长达8分钟以上,小提琴、古典吉他等更具尘世情感色彩的乐器被更多的予以采用,织就成一幅幅唯天国才有的金色画卷。而1994年首发专辑的Cherche-Lune更是作为开国功臣将Prikosnovenie——当今天音的旗舰级厂牌带到世人面前。不同于同时期新古典乐队的黑暗深邃,Cherche-Lune这张专辑给人带来的是法式轻柔曼妙,简约的新古典编排、清淡的民族风致如同和风扑面的午后静品一杯怡人的绿茶。说到民族化,自然就要提起Prikosnovenie的另一王牌乐队XVII° VIE,乐队1996年的处女作La Prana带给人完全不同的听觉体验,古典女高音变身成主音Karin强硬的天音咏唱,始终萦绕的男声法语念白,新古典构架也被异化成神出鬼没、跌宕起伏的民族化配乐,带给听者一幅仙妖莫辨的奇诡容颜。
一路南行来到南欧的意大利,地中海煦暖的阳光赋予意大利人热情率真的天性。古罗马文明作为欧洲文明的摇篮,而意大利又是文艺复兴的发源地,如今那里很多城市依然完整地保留着很多古罗马、中世纪、文艺复兴时代的景观,天主教教廷梵蒂冈也坐落于此,而意大利的古典歌剧也是一支独秀……这些因素无疑都使得意大利的Darkwave音乐更具骄傲自豪的特性,而且复古的中世纪、文艺复兴光泽也在巴洛克式的繁复矫饰的手法中体现的淋漓尽致。成军已有二十年历史的常青树Ataraxia,初期的作品既有中世纪小调的淳朴,也有天主教圣咏的高贵,甚至部分作品带有80年代后朋的戾气。1995年随着Il Fantasma dell'Operea的出版,波澜壮阔的交响架构,激烈的戏剧冲突,佐以优美奔放的中世纪民谣,这些元素的运用使得新古典另披新巴洛克主义的彩衣。1996年,Ataraxia再接再厉出版了专辑Concerto No.6: A Baroque Plaisanterie,更深地沉醉在巴洛克式古典乐中,甚至专辑就以此命名。主音Francesca Nicoli的演唱则颠覆了德式新古典一批正统的女高音,其豪放不羁可谓独树一帜。另一个与Ataraxia关系密切的乐队Camerata Mediolanense(俗称中古米兰),同样组建于意大利独立音乐被荒废的90年代初。与Ataraxia传承着厚积的本国乃至欧洲文化遗产不同,中古米兰致力于表达古罗马神话般的英雄主义氛围,尤以1996年发表的第二张专辑Campo di Marte为最。层层推进的军鼓、清亮的军号以及阴郁的手风琴在中古米兰的音乐中扮演着重要角色,音乐的整体氛围散发出令人热血沸腾的光明与高扬,男女两名主音的演唱则如凯旋而归的战神般爽利豪迈。除了激动人心的战歌,中古米兰在每张专辑中都会有几首纯美的新古典曲目,零落优雅的琴弦铮錝,细腻旷远的女高音唱咏,有如线装书的墨气如兰,纸光胜雪。这两支Darkwave头牌明星乐队对日后中世纪、新民谣、军事新古典等支流有着非常深远的影响,甚至一度促成了这些流派相互之间的交汇融合。除了这两支乐队为代表的意式新古典,栖身于Hyperium公司的意大利乐队Black Rose带来的则是另一番风景。氛围化的钢琴编排、吐气如兰的天音演唱,以及偶尔出现的长段黑氛围,确如一朵悄然绽放的黑玫瑰,于星光夜雾下贞静而芬芳。
此时,以天音运动为前锋的Darkwave风潮也波及到大洋彼岸的美国。美国乐队虽没有欧洲乐队深厚的人文氛围与历史沉淀,但深厚的古典功底并不妨碍他们创作出佳品。其中首屈一指的就是1995年组团的Autumn Tears,这个乐队在1996-2000年间发表了吸血女魔三部曲/Love Poems For Dying Children,在创意与形式上都可与Elend的神魔三部曲对照,都有着女仙音的圣咏以及恶魔的咆哮。Autumn Tears籍此三部曲讲述了一个绝望而宿命的故事,悲凉的管弦乐,凄楚阴郁的女高音,听来尤为揪心。剔除乐队在创意与表现手法上稍嫌表面化的匠气这一瑕疵,此三部曲完全可以与那些欧陆新古典明星们相提并论。另一支来自芝加哥的纯女性乐队Amber Asylum则以阴沉凝重的弦乐探讨着爱情、背叛与死亡,自闭悲苦的氛围一直贯穿在乐队的专辑中。Darkwave鼻祖之一、Projekt公司元老Black Tape For A Blue Girl并非一个纯粹的新古典乐队,但其众多专辑中不乏极之优秀的新古典篇章,虽不似欧洲乐队的作品有核心主旨或命题,但由精致细腻的编排带来的依然是北美新古典惆怅孤寂的共性。
三、辉煌
如前文所述,初生的新古典是作为天音的一员被人熟知的。进入90年代中期以后,欧美涌现了大量优秀的新古典乐队,鲜明的古典编排使其鹤立鸡群于林林总总的天音中,这个泛称再也无法容纳得下。极具前瞻性的Hyperium于1996年正式提出了新古典/Hyprium New Classic这一称号,迅速得到了阴暗音乐圈的广泛认可,新古典终于被予以正名,以Darkwave皇族的姿态从天音中分离出来。被Hyperium贴上这个标签的有前文提到的Anchorage的The Bleak Wooden Tower、Eleven Shadows的Caro Mio Ben等,以及1997年的重量级出品:Amygdala的Momento Mori。这张不世出的杰作以但丁《神曲》的叙述方式带领听众完整地历经死亡、地狱、天堂、重生,以古典音乐为主要架构,博采中世纪、宗教圣咏、民族甚至电子等各家之所长,演唱形式也不再拘泥于学院派女高音,以先锋之姿大大扩展了新古典的艺术涉及范围,可谓一次颠覆性的革命。
从1997年直到新世纪的伊始,新古典乐派迎来了其诞生以来的高峰期,上文提到的很多乐队都在这一时期发表了他们音乐生涯中的代表作,比如Elend以1998年发行的神魔三部曲的最终章Umbersun;Die Verbannten Kinder Evas每一张就飞越一级艺术水准,于1999年发表了颠峰之作In Darkness Let Me Dwell;Camerata Mediolanense也在这一年推出了大幅度交响化、歌剧化的Madrigali;而Dark Sanctuary、Autumn Tears等乐队则坚守着自己的艺术理念,一步一个脚印攀向自己艺术生涯的高峰。此外,这一时期也催生了不少新的水准不俗的乐队。来自德国的Impressions Of Winter于1997年正式发行第一张专辑Cantica Lunae后,开始致力于将Dead Can Dance式的民族色彩融入到新古典中;同年成立的新军Dargaard可谓是继Die Verbannten Kinder Evas后,奥地利的另一新古典头牌乐队(有意思的是二者都出身于黑金)。Dargaard早期颇神似Elend的仙子恶魔相互痴缠、同归于尽,后作则逐渐趋向唯美,成为学院派新古典中不可忽视的的实力大团。
这一时期所有经典出品中光芒最为耀目的,当数Ophelia’s Dream于1998年在Hyperium旗下发表的处女作All Beauty Is Sad。作为当时Hyperium公司为替代业已离开的Stoa而极力鼓吹的台柱,时至今日人们还是将二者并称为两大新古典女王,但细究她们的风格与内涵,Stoa无时无刻都能让人感到她们早经脱离凡尘,私密化的情感在这样的音乐面前荡然无存;而Ophelia’s Dream则将尘世中的宿命伤怀表达到及至。All Beauty Is Sad真正做到了正统古典乐的严谨、端庄、恢弘,而典型的学院化编排并未使得她刻板拘束,杜绝了很多学院派新古典乐队的通病——精致有余,灵气不足。九十年代的新古典唱片的一大特色就是往往都带有一个等命题,All Beauty Is Sad则直接追溯到她们的根源,即人类意识中对悲剧美的诉求。几乎所有表达哲学、历史、戏剧、诗歌甚至小情调的新古典派系,都能在这张唱片里找到最终的答案,即这个强力的标题:All Beauty Is Sad。新古典乐派籍由这张划时代的巨制,跃升到了前所未有的艺术、审美高度,为九十年代新古典的辉煌划上了完满的句号。
首先受到影响的就是中世纪。很多新古典乐队都有很深的中世纪、文艺复兴的情结,大教堂管风琴神圣的音色为她们的作品增添了恢弘的气势,尤其在Die Verbannten Kinder Evas的作品中可以感受到,专辑Come Heavy Sleep中一曲Sad Silent Home直接可以视作来自中世纪的大教堂圣咏。而Ataraxia等意式新古典则更大程度地模糊了新古典与中世纪的界线,尤其是Ataraxia后期的作品如Lost Atlantis,已经完全自成一派难以准确归类了。进入新世纪后,更多非传统的中古团出现了,在南欧尤为盛行。意大利的Lupercalia于2000年出版的纯器乐专辑Soehrimnir中,活泼的民俗化器乐中小提琴演奏已经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2004年第二张专辑Florigium新添了古典女高音,乐队的新古典气质更显浓郁。另一支来自西班牙的、昙花一现的乐队Ordo Funebris以其2002年的处女作Cantar a la Morte:Fabula Triste传承了Ataraxia的招牌特色,中世纪的甘醇悠远与新古典的皇族贵气完美结合,使得专辑整体意境开阔,气质清新自然。这种融合了各家所长的中古音乐与传统的德式中世纪圣咏或民谣无论是表现形式还是内容都有显著的区别,The Soil Bleeds Black提出的Neo-Mediaeval的概念用在这里正合适,虽然TSBB本身却是较传统的中世纪小调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