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声音的追寻

百玥

1948年，我终于可以学习了，我搬到了维也纳。那对我来说是个大城市。是莫扎特和贝多芬生活过、作曲过的城市。一个有着极美的建筑、极好的音乐学院的城市。维也纳对我来说是一次历险。在这里，我对声音的追寻也开始了。我终于可以以正确的方式学习了，不仅仅是学大提琴这门乐器。我很快就对古乐，也就是中世纪、文艺复兴和巴洛克时期的音乐产生了特别的兴趣。那时候，这些音乐就算演出，也是非常无趣的，就仿佛人们之前从来没有热爱过它们一样。我却不能相信和接受这一点。



在维也纳我很快就有了许多一起做音乐的朋友。我们好奇心甚，也经常悠游于城市之中，观赏建筑。建筑物可以将建造它的人的许多方面显现出来。我们参观博物馆，欣赏画作，并总是求索那个问题：为什么古乐听起来那么无趣。什么时候我们来试试，去找寻这些音乐在它们降生之时听起来是什么样子。但我们怎么去找寻呢？音乐仅仅在被演奏时获得倾听——之后它永远归于沉默。除非录音。但在文艺复兴时期根本没有磁带或者CD。我们必须用其他方式去找寻人们那时候怎样演奏。



我们一次次去维也纳音乐学院的图书馆，在陈旧的乐谱里皓首穷经。之后我们求解这些乐谱标记的意义。那其中包含着许多老的教学法，写明人们该怎样演奏这些老乐曲。我们仔细学习这些教科书；从中我们发现人们演绎错了这些音乐，因为人们并不理解这些乐谱想表达什么，是什么意思。此后是关于声音的大问题。幸运的是，维也纳的艺术历史博物馆的古乐器所藏颇丰。馆长非常友善，向我们开放了陈列柜。我们可以去演奏所有的乐器：古长笛，古小号，古弦乐器。我自己当然对古大提琴特别感兴趣。我是大提琴手，古大提琴和大提琴有着相似之处。初试之下我们发现，它们与现代乐器有着巨大的差异：现代乐器普遍有开闭器和音栓，而古乐器造得却相当简单。演奏这些古乐器相当不容易。它们中的许多需要用到与现代乐器非常不同的演奏技术。但当我们对此习惯之后，我们为这些古老的、但对我们而言却相当新奇的乐器感到心迷神荡。所有这些音色对我们来说都是真正的新发信，我们队这些老乐器制造者怀有巨大的敬意。这样的声音，我在现代乐器中从未耳闻！



我们被这些古乐器所振奋，尝试着去阁楼找旧货商。我们让最好的手工艺人来修复这些乐器。之后我们就开始办演奏会了。我们满城张贴海报，自己在演奏厅里摆板凳，邀请人们来听。我们的演奏会从一开始就很成功。对很多听众来说，这是全新的声音，新的未被认识到的艺术作品。这种鼓舞来得恰到好处，我们很快就灌制了许多唱片和CD。



在我看来，大多数乐器在1500年左右达到了它的最佳品质。我们以长笛为例。八孔长笛有着令人难以置信的美妙的、完美的音色。如果我们在上面加新的孔以获得更多的音，使之更容易掌握，人们就会为此而遗失它那种无与伦比的声音。



对其他许多乐器来说也是如此。人们总是尝试着进一步发展乐器，“改良”它们，使之能更多、更快、更清楚的演奏乐谱。但它们那美妙、纯净、原始的声音却随之遗失了。进步的代价太大了。



此外我相信，许多事情都是如此。新的数码相机真的拍出更好的照片了么吗？或者说，那老旧的使用胶卷的、需要人们自己去调校的摄影仪器，不是能拍出更个性化、更柔和、更富有创意的图片吗？



当然，今天人们知道得还不是很清楚，蒙特威尔第的音乐在蒙特威尔第时代到底听起来是怎样的。我们不在那个时代。此外，不仅仅是乐器和乐谱在影响着声音，而还有空间。而且听众也完全不同！今天的我们认识许多与文艺复兴时期的人们不同的声音——这意味着，古乐对我们会产生与对前人完全不同的效果。



但当人们用古乐器来演奏古乐的时候，人们至少可以获得对原始声音的想象。那样人们很快就认识到，早前的音乐并不总是需要美。它们需要真真实实，也就是说一定的丑是音乐“美”的一部分。我知道，早前的音乐比现在的更实体、更有机、更真实。



现在许多乐团用古乐器演奏古乐。今天人们知道，人们认为进步、现代的东西，往往根本不比古老的东西更好——相反的：古老的东西总是更清晰、更贴近人——这样来阐释和演奏古乐又是令人心醉、引人入胜的。

danise

好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