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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5-27 08:1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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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例子:1939年,约翰·凯奇为钢琴、打击乐和两台录音机创作了《虚构风景第一号》(Imaginary Landscape No.1),作品的声誉建立在现场演奏中使用电子设备的先锋性—普通性之上,与这点相比,不易理解的作品本身倒显得平淡。凯奇放弃了时人惯于使用的价格昂贵的电子设备如马特诺电琴、泰勒明电子琴,而选取前人从未认为是“乐器”的、普通人可以负担得起的录音机,从理论上说,该“乐器”任何人均可操作。凯奇在乐谱上记下“为录音或广播”的字句,一切卓显其预见力,续而在后半个世纪诱发形成一种占支配性的作曲—表演方式。《虚构风景第一号》将所有音响都直接放在“风景”中,而不是在模拟的背景下,并依靠科技手段来表达真实存在的声音所具有的音乐性或社会性含义。这正是电子音乐的核心之一。这个原则,也是区分新旧电子音乐的一个分界,随之而起的“电子音乐现场运动”(Live Electronic Music)、具体音乐等,证明了它的强大预见性。凯奇的这场电子音乐现场,是标志电子音乐跳出发明家作坊式仪器时代,向普遍性的应用时代过渡的界碑,是又一次人类理解力扩展的证据,也是音乐社会性再一次得到发扬的一场无比雄辩的演说。8 L' G4 Z6 ?; j$ }
子音乐从实验室向大众的辐射过程,是一个解释“新”声音的过程,这个过程漫长而艰巨。初期电子音乐的出现也曾力促人声与器乐的统一,但人声的研究不应是单纯的嗓音研究,也不应让位于器乐的发展。只有在新技术条件的背景下,这项研究才得以进一步拓深。应该注意电子时代的艺术实践,乃是在理论和实践的双重交织下促成的,艺术家运用科技手段,多少出于感性的原发;而音乐工匠所运用的技巧,则更多是理论的继发产物,两者分别在纵横两个方向,加深人类的理解力,改变耳朵的听赏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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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C+ F3 e8 F, Q: l改变人声效果最直接的方式是在拾音设备上动手脚,麦克风的变动是第一步。美国民谣乐队“10000个疯子”(10000 Maniacs)曾将麦克风像风车般地旋转拾音,而赋予人声一种飘荡感,可称是一种非常随意的改变。在此之前,已不知有多少人在麦克风上做过文章。斯托克豪森1965年的作品《麦克风I,II》,集中表演了声音的、特别是人声的变形。《麦克风I》(Mikrophonie I)是在铜锣、“声音牌”(Zwei)麦克风和“声音牌”滤音器条件下的录音,用各种不同素材制成锣的音响,通过仪器使之一会儿加强,一会儿减弱或改变;《麦克风II》是为合唱、哈蒙德管风琴和环形调制器而作,文字部分的作者是海尔穆特·海森巴特莱尔。这两部作品之后,立即有大量应用人声变形的作品出现。爵士乐中,冷爵士也大量运用变形手法,约翰·科尔特伦(John Coltrane,1926~1967)的《OM》(1965)即为代表之一,变形手法用于表现魔鬼的语言;当然还有昆西·琼斯(Quincy Jones,1933~ )在电影《粉豹》(Pink Panther,1963)中的配音,被延时的呻吟在听觉上与低音贝司浑然融为一体。/ H8 D) Z2 h& g$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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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q: B F+ r* r* y9 g# C, mKarlheinz Stockhausen g6 D1 n( G- X5 z/ ? l# w6 ^" x
当代艺术家中,在拾音上下功夫最多的应属多媒体表演艺术家劳里·安德森,她曾为克里斯·伯顿的死写出脍炙人口的名句:“使你丧命的不是枪弹,而是弹孔”。在说到人声方面,安德森是朗诵家,是声音演员,她的拾音技术同时在录音和表演两个方向展开,她最初崭露头角是出演菲利普·格拉斯的简约派歌剧《海滨的爱因斯坦》(Einstein on the Beach,1976),安德森语调和音色都极其奇异的念白亦成为该剧重要的超现实主义要素之一。安德森自己的首张录音室作品《大科技》(Big Science,1982),中间《呵,超人》(O Superman)一曲戏拟了19世纪马斯内的歌剧《呵,我主》,志在恳请被大众媒介文化控制、并在精神上被掏空的一代青年警醒起来进行自我拯救,结果被英国的迪斯科一代评为最差舞曲。接下去的唱片,从《陌生天使》(Strange Angels,1989)、《鲜红》(Bright Red,1994)到较近的《戴宝石的丑者》(The Ugly One with the Jewels,1995),呈现从歌曲向诗歌的转变,向细致的语言表现靠近,声音的变形成为改变语气、变换角色、反映心理活动的戏剧基础,这成为安德森作品独树一帜的特征。在运用人声的独创性、彻底性和感染人的深度方面,安德森都难有其匹。$ o% B; c' g1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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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u Reed妻子Laurie Anderson- {9 i3 _+ x1 z& b0 ]2 X# U
不过,声音及变形这种手法,在当代音乐中已比比皆是,甚至到了让人不觉的程度,不论是在最滥的摇滚乐、最俗的流行乐,还是在最活跃的电子乐里,这都已成为非常普通的方法,比如声音合成的手法,比如人声处理器的使用。电影《费里爱尼》(Farinelli,2003)里人间找不到的阉伶歌声,就是将一个次女高音和一个男高音的声音叠加而合成的;更多电影里的外星人、绝迹动物等各种异声,无疑也是合成声音所赐。两类完全不同的艺人——内尔·B·罗尼克(Neil B. Rolnick,1947~ )和“内阁”乐队(Ministry),曾不约而同地采用保加利亚民歌片段进行变形处理,但两者的区别十分明显,前者作品《巴尔干化》(Balkanization,1989),现场演出改变了节奏、音高,使原民歌分离、破碎,效果十分新鲜;后者作品《精神的味道难吃极了》(The Mind is a Terrible Thing to Taste,1989),则仅是一次简单的拼贴,配以工业噪音的冷酷声响。. [$ i/ P2 {- \( f) j: D
, `0 ]% e/ A8 j/ B: c+ g- M- E分解人声也是一个途径,意大利作曲家贝里奥是其中最早、最卓著的一个探索者。贝里奥的本意之一,是挖掘单一发声媒体潜在的声源性能,以探索单一的表演艺术家可能发挥的极限。如在《序列之三——为女人声而作》(Sequenza III for Woman's Voice,1965)这一作品中,人声放弃准确的乐音音高,不用传统的主题和动机,而把语言解体为没有语义的音节和字母,减少语音和乐音之间的区别,无视人声和乐器之间的差异,调动一切可能的发声手段,创造出紧张的咕哝声、急切的咔嗒声、隐约如梦幻般的哼叽声、歇斯底里的叫笑声、以及一些人所未闻的发自喉头的古怪之声等等。这是一套全新的系统发声方法,其色彩丰富、瞬息万变的对比,使人感到虽是单一声部、由单人进行的表演,但它的变幻和离奇,却突破“单一”局限,产生了不亚于合唱、合奏作品的令人眼花缭乱的音响。7 T" S% O5 \- ~2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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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6 Y, \) M9 @, E$ m& `8 d这种以贝里奥为代表的“新人声主义”(the New Vocalism),影响极为深远。1973年至1977年,英国作曲家特雷弗·维沙特(Trevor Wishart,1946~ )运用分解人声的方法,创作了歌曲(暂称为歌曲)《反经文》(Anticredos),收在他的《红鸟:一个政治犯的梦》(Red Bird,1978)专辑中,保持了与贝里奥电子戏剧的亲缘联系。贝里奥的典型作品如《环绕》(Circles,1960)中,以不清晰的语音朗读美国诗人康明斯: h' V! R; y5 Z( x* D: _. c$ f&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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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的现代派诗歌,单词中的元音和辅音被强行短开,人声与乐器相互交错、相互模仿,这种“新人声”极为依赖演唱者的水平——可以想像,如果没有非凡的现代声乐表演艺术家凯茜·贝贝里安相助,贝里奥的音乐说不定会成为至今仍无缘听到的“哑剧”,甚至它们究竟能不能发生,也要打上问号。维沙特与贝里奥不同,他运用计算机分解声音,可以超越演唱者的领悟力,而达到和贝里奥一样的效果。同一类型的作曲家还有琼·拉·芭芭拉(Joan La Barbara,1947~ ),她在电子—人声处理器中输入了哥德史密斯[3]的73个诗歌片段。颇受重视的法国电子音乐家乐蒂莎·索娜米(Laetitia Sonami)以作家萨默[4]的文本为基础的作品《发生了什么》(What Happened,1992),也是用这种人声处理手法,作曲家自己讲述一个恐怖的故事,然而随时可能有电波、或其他影响信号传播的因素将句尾改变,音节突然提高、降低或者消失。8 ^( p0 r5 B$ x6 v+ \$ j7 M4 L9 p+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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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在麦克风和说话音节上改变声音,扬声系统上也可以“做手脚”,加拿大作曲家戈登·蒙纳汉(Gordon Monahan,1956~ )的《扬声器摇摆》(Speaker Swinging,1982)即是一例。它的方法是将扬声器来回甩荡,而产生物理上的多普勒效应。有都市生活经验的人们都知道,一个按着喇叭的汽车疾速由远而近再由近而远驶过时,你会听到音高的变化,驶近时音调变高,驶远时音调变低,虽然在实际上,喇叭的音高音量都没有变化,这就是多普勒效应,也就是说,当发声体向人耳快速移动时,你会听到音调渐渐升高,反之则降低。. z; t, r2 p( B8 v* r; A5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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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L# |* [1 D& P4 {9 `0 R处理人声的方法可以用在任何声音之上。美国实验音乐家阿尔文·路西尔(Alvin Lucier,1931~ )曾将所有的打击乐器全接到他的机器上,而机器用脑电波控制。0 k! ^. R% C D2 P3 [9 ~
( J1 o( t! J9 |2 V/ I说到阿尔文·路西尔的机器,我们已近于无言。谈声音与变形,谈20世纪电子音乐,不能不谈电子仪器(乐器)纷繁复杂的发生史和演变史,而我们对它们的了解是那么的少,所以只好闭嘴,在闭嘴之前,我们要说的最后一句提醒是:请注意那些机器,注意物与识、器(不光是乐器)与乐相生相长的关系,它是一切现代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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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z3 c- F$ {4 y显微镜下的微观世界1 h. u0 z6 v) l+ Z1 B
电子音乐的发生是偶然的,但在这偶然之中,却有着历史的必然性。自从瓦特发明蒸汽机以来,地球和人类的变化开始加速度了。到20世纪,这变化已深入到每一个细节。可以说,20世纪的人类和以前的人类不同了,他们不再生活在原来那个地球上,他们的周围不再是单纯的自然环境,而是工业、城市、机械、仪表;他们听到的声音也不再是河流、天籁、村民、牛羊,而是汽车、机器、城市噪音,和各种电子玩艺儿发出的以前的人类从没听到过的声音,自然的声音反倒越来越听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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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a3 {- S0 ]人心的变化不得不发生了——当物质世界的变化积累到一定程度,它就开始酝酿一些新感觉,来改变人们的精神世界,因为,人的精神恰好是在环境(物的总和)的滋养下发生的。说到底,是生活给了心灵印象,然后人通过艺术表达这印象。既然生活中已经充满了新的、完全不同于古典前辈们在生活中经历的声音,人的感觉的变异毫不足怪。新声音、新景象、新体验的实验由此发端,这便是现代音乐,也是电子音乐最初的起源。% h9 u t$ M) H4 f7 [/ N0 [2 k9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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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纪的人的确是生活在科技时代,各类科技和从科技中生长出的新事物、新世界、新生活方式,像襁褓一样自其出生便一直包裹着他;而科学的快速而无穷的发现,不断向他展示着令人惊奇的世界新景观:微观世界的结构、粒子运动、宇宙奥秘,动、植、物的新的谜底,这些东西以图像、模型等外物方式让他观看、感知,最后构成了他内心的图象。自然而然地,他用音乐描画它,借以表现自己的感受,这使这些科学景象成为现代音乐中最常见的描写对象;而科学的思维、计算的方法,如化学结构、物理定律、数学方程——一般而言,它们刚好是表现这些对象的声音组织的途径,由此提供了突破音乐史的新的音乐处理方法——于是,科学也开始顺理成章地进入音乐创作的领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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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计算的方法处理旋律、节奏、和声(音群)的做法,便在这种背景下狂飙突进地展开了。这是二次世界大战之后的事情。表面看,这种音乐是极其抽象的,实际上,它更像是一次具象化的运动,使音乐从古典音乐的抽象化巅峰拉回到新的具象化轨道:仍然在试图表现我们眼中的世界景观,仍然是具象的景观,只是这具象,已与日常经验脱离了关系,也似乎与情感——灵与肉——芸芸众生的共鸣,脱离了关系。于是在表面上,在一般人的理解层面上,艺术的人性论、人生论、人民论、感情论,第一次面临了全面的挑战,这也造成了这种艺术的最终迷失。- _" S, G# K- a- F5 H
% S" \2 [& O# d但是,却有一条暗道暗暗通向了民族音乐,从计算——通向世界。现代电子乐领域中最具代表性的人物、德国作曲家施托克豪森(1928~ )所走过的道路,便典型地凝聚了这一过程。从1950年代起,施托克豪森在电子实验室里进行各种制造音律的实验,他的办法是把电子振荡器发出的纯声波1进行变形,改变它的频率(音高)和音色,然后再将它们转录到磁带上,在两个声轨上用回声效果进行处理和编辑。他把这种纯声波的声音称为“太空音乐”。这种音乐打破了音律的限制,但同时也失去了听众。其后,他把实验转向乐音与非乐音的杂合。再其后,也就是在1966和1967年,他发表了两部“并非为个人,而是为全世界所有国家和民族而创作”的电子音乐作品,一首名《远感音乐》(Telemusik),一首名《颂歌》(Hymnen)。在《颂歌》中,约40个国家的国歌和民歌,经变形处理后和其他一些材料混杂在一起,这些材料包括各种波形构成的电子音响、短波传送的接受音、莫尔斯信号音、噪音等等。后期生涯中,施托克豪森把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各地民族音乐的研究上。他研究过非洲、亚洲等很多地方的民间音乐和部族音乐,60年代下半叶起的一批作品便深受此影响。70年代,他提出“世界音乐”的概念,“在音乐领域(要像在其他领域一样),也要打破界线……趋向一体化”,他要求创作出一种“人为的新民间音乐”,把世界各种风格融为一体,从而形成“世界文化共栖的形式”,即世界音乐。《远感音乐》便是一种典型的共栖,其中有日本雅乐、印尼巴厘岛音乐、南撒哈拉大沙漠音乐、西班牙民间音乐、匈牙利音乐、亚马孙上游土族音乐,等等。! h: ~2 F; `+ H, U4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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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Z+ I. q: u( D施托克豪森,声音科学家
* x7 o9 N, {* K/ G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情况?从专业音乐史来看,现代音乐、电子音乐的努力,从某种意义上都是力图打破原有的音乐体系,而在更广泛的领域发现声音的意义,他们用计算、用科学新定律发现新的声音组织、声音结构,发现新的音乐可能,以实现对新的音阶、新的音色、新的节奏的寻求,但当他们偶然地接触到东方的音乐时,他们发现,在民间的广大土地上,存在着很多不同于十二平均律、不同于欧洲和声体系的既成音乐体系,它们与他们苦苦探求、一时尚十分朦胧的东西具有一致性,并且,其自然的、质朴的、完善的程度远远超出他们业以完成的科学尝试。* h* r' G1 U9 G9 [) Z) K% O( S& k
/ \) ?: M. z* ^: K2 G& u, p微分音乐是用数学的方法,创造小于半音的音程,代表人物是捷克的哈巴(Alois Haba,1893~1973)和美国的帕奇(Harry Partch,1901~1974)。哈巴曾尝试使用四分之一音和六分之一音;帕奇把一个八度分为了43个音级。微分音程要用特制的乐器演奏,因为演奏困难,自1920年代出现后一直都没有很大影响,但这些困难在电子音乐实验室里被轻易解决。比如马特诺电琴的发明,就为梅西安带来了《四分之一音单声部曲二首》(1938),它的实现比当年的哈巴简易的多。计算机普及后对音程进行等分和再现,更是一个普通操作者即可以轻松完成的事,所以后来,微分音乐的一些手法便转入到电子音乐中发展,但是并不成系统。以现在的情形看来,成系统的微分音乐事实上已经死掉了。& {. n. F! t% r9 `/ t' R) ?! J"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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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普通的演唱和演奏中听不见微分音系的自然呈现,微分音乐一直显得很孤僻、很怪异。但在对世界各民族民间音乐的接触中,西方音乐家发现了自然存在的微分音。其中印度音乐是最显赫的代表,在英国殖民之后,这一点被越来越深入地发现了。印度音阶不是十二平均率,不是把一个八度分成12个音,而是等分成22个音,在这种音阶下,印度音乐发展出了一整套完整的体系。这使印度音乐的旋律非常微妙、绵延。它产生了这样一个效果:“从一个音进行到另一个音不是直线式的,而是一种精致巧妙的运动。”“装饰音是自然生长的,而不是从外面任意加上去的,”“音乐的特色是轻微起伏的曲线,精巧典雅的螺旋式的细部。”(印度音乐家拉维·香卡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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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9 G! ?. K- n& n# |9 P印度尼西亚安格隆音乐是另一个异类。它在1889年的巴黎博览会上被欧洲音乐家初次听闻后,引发了一系列的联想和新创意。安格隆音乐与东南亚人民种植水稻的生活相关。稻子丰收时,妇女们用木头捣米,木头与木头相撞,会产生悦耳的咚咚声。后来,他们的很多乐器便都具有这种打击性的带遥远回音的效果。安格隆乐队主要由打击乐器组成,包括鼓、钢片琴、木琴,有时也加入一些弦乐器和吹奏乐器。安格隆音乐所凭依的两列音阶——拍龙(pelog)音阶,有5个音,同欧洲音阶相比,它们的排列极不规则;斯兰多(slendro)音阶,每个音程都有一定的大小,大约相当于我们现在音乐体系的一又五分之一全音,但是组合到一起却又非常和谐。7 g: [6 x- X)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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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T+ j* B! r- a印尼甘美兰乐 乐队演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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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奏的实验最初也是计算式的,用计算方法复杂地组合各种奇数拍子,但它从一开始便与民间音乐形成了纠缠不清的关系,尤其到了后来,更是大量吸取非洲、美洲原始艺术中打击乐的效果。节奏实验的导火索之一、斯特拉文斯基《春之祭》中不同寻常的节奏,便是得自于俄罗斯的民间音乐,没有它,便没有梅西安(Olivier Messiaen,1908~1992)彻底打破小节线的节奏的极端冒险,而梅西安的语言,也大量受到民间音乐的启发,并掺杂了各种民间乐思:印度节奏、古希腊韵律、佳美兰打击乐……当年的冒险在今日的计算机中得到了回应,但它已经变得再自然不过了,在全球一体化的流行音乐狂欢中,众多的DJ、混音师、舞曲制造者,用现成的软件,现成的音乐,现成的节奏采样,在计算机里加以混编,每日每夜鼓捣着节奏组合的新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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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m" Z' @% P P% f4 @确实,在实验领域的“音乐科学家”之后,紧接着便走来了流行领域的“音乐科学家”,他们将严肃音乐领域里电子实验的成果吸收过来,加之以流行音乐、古典音乐、民间音乐等更具亲和性和历史连续性的素材。当我们回顾电子音乐从电子到民族、从先锋到大众的过程时,我们发现了两条发展线索。一条是从第三潮流、到施托克豪森的世界音乐、到今日的世界音乐、到电子舞曲音乐的线索;另一条是从简约派音乐、到氛围音乐、到新世纪音乐、到新民族音乐的线索。. X/ u9 e% X/ V% N) Z* J%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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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潮流(Third Stream)是50年代末由美国作曲家舒勒(Gunther Schuller,1925~ )提出来的。这一流派主张把西方现代专业音乐与各民族流行音乐形式结合起来,它既不是严肃音乐,又不是民间流行音乐,而是两者相结合的产物。美国作曲家兰·布莱克(Ran Blake,1935~ )的作品对此作了尝试,他一度融合美国黑人音乐和其他民族传统如希腊民间音乐、日本传统音乐等,作出与民族音乐、古典音乐和世界音乐都迥异的格调。施托克豪森提出的“世界文化共栖的形式”,到80年代中后期出现了一个个通俗的文本,在计算机里,共栖变得较容易了。后来,流行音乐家们的采样、拼贴、再生把这种杂和变得更没有原型的意义,音乐元素的分析变得更没有可能,有时也没有必要,这时,共栖变成了相互溶解——一种不知出处的、全世界少年闻之起舞的电子舞曲。: a* d4 ?0 Y8 R;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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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约派音乐(Minimalist)又译“极微主义音乐”,60年代后期从美国起家,后来影响到英、法、德诸国,代表人物有格拉斯(Philip Glass,1937~ )、赖克(Steve Reich,1936~ )、亚当斯(John Adams,1947~ )等。重复是简约派音乐的基本特征,重复又造成了催眠、冥想、沉思的印象。同一节奏片断,有限音高变化,不停地围绕着几个音转来转去,在不断反复中节奏细部与和声配器逐渐变化。简言之,这是印度、巴厘、西非等地宗教音乐的馈赠。印度音乐从头到尾用同一速度演奏,织体中同时包含有4个持续音——一种和声性的嗡嗡声。在演奏过程中,无论发生什么情况,这种持续音始终不断。嗡嗡声把印度音乐在和声上黏在一起,节奏循环则在节拍上把它统一起来,共同加强了印度音乐那种绵延不绝不断缭绕的感觉。它的静默和空寂,以及从中传递出的东方哲学,一片茫茫天地的景象,又辗转传入伊诺(Brian Eno,1948~ )发明的氛围音乐之中〔其实,诸多新音乐元素在前人那里已经存在,如奥地利的韦伯恩(1883~1945)强调个别音、不强调音的连接的实验;法国的瓦雷兹(Edgar Varese,1883~1965)对音色、音响重要性的实验;法国的舍费尔(1910~1995)对环境声的发现,等等〕,它与德国的合成器音乐一起,构成了新世纪音乐的巨大调色板。伊诺、罐头(Can)、橘梦(Tangerine Dream)、发电站(Kraftwerk)等电子摇滚艺人和团体,因此可称之为第一批广具影响的先锋/波普艺术家。后来,欧美严肃的同时又希望介入听众的电子音乐家,以及世界各地的民族音乐家,大多以此为构架,走上了新世纪——新民族音乐的道路。2 u0 x: l8 q(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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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y/ j0 E. C) i布莱恩·伊诺(Brian Eno),现代氛围音乐发明人
! i8 F0 H7 ^$ I- |9 g2 y* w 自1980年代之后,一手举着本民族音乐、一手举着电子键盘的人,不断地从世界各地冒出来,有一些还获得了世界大众的广泛响应。爱尔兰以恩雅(Enya,1961~ )为代表,出现了一批民乐/电子乐的两栖人,将凯尔特音乐穿上了电子时代的飘渺外衣。中国的何训田以一系列西藏题材的作品走上同样的道路,虽然很多声音用的是真乐器,甚至为了独特的音色自制手工乐器,但音乐组织的方式却是无二。5 r6 ~/ D" u9 x
; ?4 {7 B f. m* _用电子音乐或新世纪音乐(New Age)更新、再造新的民族音乐,似乎是一条颇能吸引西方电子艺人和东方民族音乐家的金光大道,随着“世界音乐” (World Music)在全球各地展开,各种民族/传统音乐一个接一个地都走上了这同一条坦途。好像它是世界的入口,若要生存,若要在世界面前表现,就必须打此进入、非此莫入。民族音乐被电子音乐吞并、收编、改造的大趋势,除了世界时尚和流行文化“东西通吃,时尚压迫,流行为王”的诱引,其中还有更深刻的音乐上的内因:% D4 p, Q5 h: V+ Y)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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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约派音乐、氛围音乐、新世纪音乐,从源头看本身就流着民间/东方的血,是民间音乐的学院派版本,东方乐思的西方化再造。当实验领域的西方音乐家,从另一个角度对民间/东方音乐进行发展,这一发展的新形式,又对民间/东方的原文化产生了反吸引力,像是两个同母异父的弟兄,虽然家族、背景全无干系,却产生了似曾相识的亲近感觉。并且,西方的新形式,对民间/东方音乐家挣脱传统过于僵化的形式束缚,焕发新生的生命感觉,是一种极大的启发。与此同时,这种亦民族亦电子的音乐形式,倒也贴合了今日世界的人类感受,一种奇特的既时尚又皈依、既科技又人性的现代式冥想情怀。所以,在何训田之后,我们又发现了张维良和侯牧人,用中国的古老吹奏乐器,结合筝、古琴、MIDI,以新世纪音乐的架构,完成了箫乐集《天幻箫音》(1996)和埙乐集《天问》(1997);发现了刘健,以瑶族古歌的原人原唱为人声,以MIDI为器乐,完成了歌唱器乐集《盘王之女》(1998),这是一部可进入简约派人声杰作的作品,足以媲美格拉斯的同类创作;还发现了缺乏创造性、但十分高产的刘星,这位民乐大师与雨果公司合作,创作了一系列以MIDI为装饰的中国弹拨乐新世纪作品。# \5 t6 o) d7 ~
! u6 M6 R7 F0 C巴基斯坦的民族音乐大师法太·阿里汉(Nusrat Fateh Ali Khan,1948~1997),在他的后期创作中也走了类似的道路,并一举获得了“巴基斯坦帕瓦罗蒂”的美名。法太·阿里汉谢世后,其子巴达·阿里汉(Badar Ali Khan,1964~ )开始与父亲的御用班底“聚会”乐队(Party)合作。一段时间后,据说巴达摆弄起了合成器。法太·阿里汉曾与加拿大电子音乐活跃分子迈克尔·布鲁克(Michael Brook,1951~ )合作,共同创作完成了电子音乐歌唱集《夜歌》(Nightsong,1990)。在那里,古老世袭颂经般的歌唱,完全放弃了传统乐器的萦绕,而在超越尘世的电吉他伴奏中回旋,在计算机音乐的无限复制下繁衍。小阿里汉的电子乐如何,一直无缘得听。手中有他1997年的CD,名叫《在卡瓦利迷失》(Lost in Qawwali),演奏(唱)的是公元10世纪传下的传统巴基斯坦卡瓦利音乐(Qawwali)。阿里汉家族是巴基斯坦著名的传统音乐世家,到了20世纪这一代,其音乐还能继续延绵并让一个中国的寻碟者轻易地获得,真乃幸事。据巴基斯坦评论家称,巴达·阿里汉的卡瓦利已经是“现代化的”了,但据我这未经事的耳朵听来,仍然非常传统、土性,有历经千年的时间感觉,但是其节奏感确实已变得易听,不同于多年前听他老子的唱片时所有过的那种极为生涩的体验。* W' Y1 V g; g- Q&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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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卡瓦利迷失》(Lost in Qawwali)唱片封面$ i4 [( k4 e% N! c+ s5 H. C
在世界流行音乐领域,民族与电子乐相结合的较早范例是布莱恩·伊诺与戴维·拜因(David Byrne)合作的《我在幽灵丛林中的生活》(My Life in the Bush of Ghosts,1979)。这张专辑以采样、拼贴手法,将采自世界诸多地区的打击乐节奏拼合在一起,如同一张电子节奏的实验说明书。它是技术化的、学究气的,在大众中几乎没有可听性,但它吸引了众多艺术家在这条道路上继续探索,并在90年代泛起一道通常被称作“世界音乐”的风景——以古乐、民乐的采样,嵌入电子舞曲节拍和电子音乐的幻境般氛围的作法,一时间蔚为大观。德国的“谜” (Enigma)在以格里高利圣咏为素材完成那张闻名世界的《公元1990》(MCMXC.A.D)后,其采样之手伸向更远更广的地方,甚至伸到了中国,这就是那首采用了台湾原住民歌唱的《回到纯真》(Return to Innocence,1993)。法国的“深林”(Deep Forest)走了完全相同的路,1993年,两位艺术家走进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世界音乐资料库,利用人类学者从非洲雨林采集来的古老歌声,辅之以电子的配乐,其温暖的声调和丰富的民族乐音,使许多人的内心感到了轻轻的颤动。这首《甜蜜摇篮曲》(Sweet Lullaby)轰动了世界,之后两年,“深林”以相同手法推出了《放荡不羁》(Boheme,1995),以公式化的模式继续采样遥远部落的歌谣,合成以电子化的节拍,他们的采样之手除了伸向印度、匈牙利,也伸进了遥远东方的中国,取样了台湾和蒙古的民间音乐。采样愈加驳杂的结果,是失去了深沉的体验和感染,而更多流于感官的抚爱和情绪的拨弄。; w& t) C/ @6 N$ _1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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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林》(Deep Forest)首张封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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