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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3-11 22:1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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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歌德说起天才的特性(歌德晚年尤其喜好谈论天才),他总是提到莫扎特。莫扎特对于他来说,似乎是创造神力的人类化身。所有文学艺术中,很少有人像他那样,其天才的创造性如此纯粹,创造性又如此彻底。这种创造过程在他身上,似有神性的肯定和安宁。他的书信是这种独特个性最宝贵的文献记录。41778年7月31日,他从巴黎写信给父亲,抱怨他实在不愿意教学生,每当下课才会松口气。“除非教一大堆学生,精疲力竭,否则便赚不到钱。你不要以为我想偷懒。不,根本没有!只是教学生完全违背我的天才和生活习惯。你知道,我是那种泡在音乐里的人,我整天沉浸在音乐中,而且我喜欢酝酿作品、研究、沉思。”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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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S+ E8 `3 S9 i著名的波恩学者奥托·杨出版具有浪漫主义色彩的莫扎特传记(1856-1859)以来,全世界都轻信莫扎特创作音乐时(用瓦格纳的话说)“天真无羁,整个过程没有任何反思。”不论对于作为艺术家的莫扎特其人,还是针对他的作品,这都是严重的误解。其程度之深,相当于伏尔泰对莎士比亚的著名评语――莎翁在伏尔泰眼里,居然是个“醉醺醺的野人”。也许,对莫扎特的艺术缺乏理解,是因为唯一通向正确理解的途径是歌剧――显然是古典音乐中最少为人所知的领域。歌剧是莫扎特最喜好的音乐表现媒介。所以如此不难理解,因为歌剧提供了最大的变化可能性。即使一部糟糕的台本也提供了整个人类情感得以展现的舞台。他的歌剧都根据委约而作,因而才会有瓦格纳派对莫扎特的上述评判,他们认为这些作品都是应景之作,否认《唐乔瓦尼》的作曲家有特别的戏剧才能。但是这种观点其实是无视历史。十八世纪没有人在作曲时会对作品的演出和演员心中无数。这不是什么“对艺术无动于衷”,违背浪漫主义时代为艺术而艺术的信条,而是当时的传统惯例,有其艺术上的优势。除了歌剧,莫扎特和所有同行一样,写作大量的其他作品,因为作曲对他而言与生活是同义语。然而,从他的书信中,从他同代人的许多证言中,更重要的是从他自己的作品中,可以很清楚地看出,歌剧尤其是莫扎特的情之所钟。正是这种对音乐戏剧的挚爱使他的注意力不断转向维也纳,不仅由于帝国首都拥有优越的歌剧剧院,而且还因为一直有传闻说,约瑟夫二世希望为民族的德语歌唱剧创建一个庇护所。海顿生来是一个交响曲和四重奏作曲家;对于莫扎特这些领域仅是他那受抒情舞台支配的无垠音乐想象的一角。而且,黄金时代的产儿并不企望建立风格的理想,让后人不折不扣地予以继承。他只是写下自然到来的音乐,不论是否有实用功能,唯一的条件是,音乐应是生活的表达。于是,嬉游曲和四重奏,奏鸣曲和交响乐,都照单全收,相互不可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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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扎特的早期室内乐作品反映出瓦根塞尔、肖贝特和曼海姆乐派、以及约翰·克里斯蒂安·巴赫的影响。这时的音乐新鲜、自然,想象力的活泼已值得注意。看到他下笔与海顿小心琢磨、仔细掂量的习惯相比显得多么直接、轻松――甚至可以说水到渠成,真是令人惊叹。写于意大利的弦乐四重奏和交响曲与嬉游曲毫无共同之处,它们是典型的意大利气质,唱着恣意自在的旋律,其流畅甘美习自萨马丁尼、塔尔蒂尼和克里斯蒂安·巴赫。然而,在下面一组作品中,可以感到一种稳定加固的过程,无疑出自海顿早期四重奏的影响。二元性原则尚未出现,而情绪的统一性也并不需要二元性原则。应该再次提醒,对比的主题并不事关价值,它们并非必不可少;通常所谓的“粗陋的形式”因此论出无据。相反,情绪的统一性在这些特别的例子中可能会遭损害,整体的设计事实上也排除任何对比的材料。& B8 W0 P- `: c; D' b5 G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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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扎特早期,在一系列的室内音乐作品的创作中间或穿插一些嬉游曲(体裁名称包括小夜曲、遣兴曲,等等),数量和变化都很多。如前所述,莫扎特的嬉游曲不是迈向四重奏和交响曲的台阶,尽管有时嬉游曲经过加工后会变成一部交响曲;它是一种独立的音乐类型,虽与其他的作品在精神和技术的成熟过程中同步进行,但却保持自己的天地。这是一方不能被替代的天地,是所有时代“弄”音乐的最纯粹的形式。莫扎特在这个领域最早的作品都非常单纯,天真无邪,没有矛盾和问题。它们以纯粹状态保持快乐的本质,从而成为具有独立价值的艺术作品。奏鸣曲结构,宫廷舞蹈,间或插入的一个对位性乐章,灵巧的变奏曲,探索性的慢乐章,协奏性片断,生气勃发的末乐章,它们既非室内乐也非乐队作品,而是奥地利音乐娱乐(以这个词最高贵的意义)的精华。待到了维也纳,成了自由职业作曲家,这种纯粹的“弄”音乐便不可能再继续下去了;似乎离开萨尔茨堡和宫廷后,他便失去了对这种宫廷象征的音乐的信心。他最后的一些小夜曲没能完成,因为其中的交响集中性与这种音乐的本性不符。随着哈夫纳小夜曲被改成交响曲,C小调小夜曲(K. 388)被改成弦乐五重奏(K. 406),脱胎换骨宣告完成。# J+ z/ f$ E, I/ X. V
( N& S! `; M. @9 a* c0 O$ Y' N; [支配莫扎特歌剧的风格要素也在室内乐中随处可见:同样的朝气蓬勃,同样生动活泼的乐思与人物转换,同样技艺高超的对人物性格的复调性综合展现。外来的影响也许非常强烈――如题献给海顿的六首弦乐四重奏(K. 387、421、428、458、464、465)所申明的,但所有的外来刺激均转换成了个人化的语言和形式。他在体验巴赫复调风格时所遇到的困难(其结果是一些末完成作品),在海顿所发现的新型的、自由的器乐合奏复调中找到了解答方案。尽管解决问题的原则是海顿所发展起来的,但莫扎特的方案再一次是完全原创性的。对复调和形式的全新掌握带来了分辨率更高的和声语言以及愈来愈宽广的调性音响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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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调自中世纪出现以来,在不同的风格时期中呈现不同的面貌。老式的经文歌中是最绝对、最独立的复调形式;尼德兰人的写作唯无限复杂的卡农为正宗;十六世纪的罗马乐派以高洁的平衡声乐写作著称;巴罗克盛期是强劲有力的和声性对位;海顿是新型的器乐复调。到了莫扎特,发现了一种全新的多变性,或者说是一种复调与主调的全新溶合,朱庇特交响曲是最佳例证。我们说溶合,并不是指主调和复调的相互渗透――那是海顿的贡献,而是两种织体类型的真正的交融,每种类型仍保持着各自的独立性。这种奇特的溶合远在朱庇特交响曲之前已有端倪,如在题献给海顿的四重奏中就已出现。这里,在这组作品第一首的末乐章,我们看到一个赋格式的开端,紧张有力,很像朱庇特交响曲的末乐章,但电光一闪,立刻就被一段完全主调性的段落所缓解。未等这一突变缓过神,赋格段重又开始,此时加入一个补充主题,更趋丰富,发展成为名副其实的双重赋格;抵达高潮时,却又让位给一段放肆、恶作剧般的小调,听来几近一段费加罗的旁白。这种作品只能出自一个音乐-戏剧家之手,生活在他眼中无所不包,所有的情愫,所有的气氛。这样的想象力,无法套用任何一种室内乐风格的规则;任何法规也无法从中演绎推导。它只属于它的创造者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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